鵺鹿

【磁石】Reason（4）

7.

我还想对我刚刚听到的事再说几句什么，办公室的门正好被推开了。

二宫探进头来，先看了一眼樱井空着的座位，然后目光迅速地扫过来，看见坐在我对面低着头的樱井，才放松地笑了笑。

因为听说了他们之间的纠葛，我现在看着二宫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戴上了奇怪的滤镜，我有点心疼他了。

「干什么呢你们？」他拎着小包，晃晃荡荡地走过来，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已经起身准备下班了，他一边穿过鱼贯而出的人群朝我们走来，一边幅度很小地向迎面的人点着头示意。

樱井听到他的声音，肩膀缩了缩，整个人都绷紧了，他没抬头，刚刚向我倾诉那些羞于启齿的回忆似乎耗尽了他的勇气。

二宫见状软乎乎地笑了几声：「怎么、这是在跟野鹿君检讨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站起来。

二宫不经意似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我第二眼。

他皱起眉来，研究着我的表情，他的笑容慢慢地敛下去，神色凝重起来。

樱井终于抬起了头，他们的眼神碰了一碰，二宫的脸慢慢地红了，他恼怒似地又看了我一眼。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这个人太敏锐了，我想，仅仅只是表情和气氛而已，他就察觉到了，他察觉了我可能已经听过了整个故事，成了他们之间的荒唐青春的知情者——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太妙。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匆匆忙忙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拔腿想溜。

「喂！」二宫叫我，语气严肃，「这家伙跟你说了什么了吧？」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打着哈哈打算蒙混过关：「总之他不会跟我告白的，敬请放心。」

二宫却完全没笑。

他转向樱井，叫了他一声。

「对不起。」樱井抱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

「全都告诉他了？」

「大体上。」

「以前的事全都？」

「嗯。」

二宫一把抓住了正要从他身边溜走的我的背包带子：「……灭口好了。」

喂喂！

「……开玩笑的，野鹿君怎么想，也觉得这家伙太过分了吧？」他的语气突然又变回了平日里的随意，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似乎还是听出了一点点的苦涩。

「你们的事，说实话我不太懂。」我说，偷偷看了一眼二宫，他刚刚泛红的脸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脸色，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是翔君不好。」

二宫弯了弯嘴角：「他就是有点过分，也不是不好。」

越是这样没有原则地维护他，我对二宫的那种复杂的同情就越是泛滥，我忍不住泼他冷水：「可感情也不能靠死缠烂打来勉强。」

我以为二宫会生气，结果他反而笑得更开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小翔不喜欢我？」

我看了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樱井，实在不懂二宫这种盲目的自信从何而来。

8.

后来我终于脱了身，第二天再见到樱井，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跟我谈工作上的事，我也不好多嘴去问，只是午饭时间没见到二宫，我猜我走了以后他们肯定没能好好谈出个什么结论。

二宫晚饭时间也没出现。

然后一连好几天，二宫都再没有在我们部门露过面。

樱井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茶水间里却已经炸了锅。

各种猜测的版本很多，但不外乎总而言之一句话：二宫和也放弃了。

我很忐忑，总觉得这事说不定和我有什么关联，毕竟前一天樱井刚刚跟我透露了爆炸性的真相，后一天二宫就不见踪影了，虽说怎么想我也没做错什么，可我就是不敢直视樱井的眼睛。

樱井也发现了我的心虚，他找我搭了两次话，也似乎找不到什么能够继续下去的话题，尴尬的氛围连部门里的同事都觉出来了，私下里问我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一问三不知，结果更可怕的事发生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传言，说二宫下了班来找樱井，正好遇到樱井跟我表白还被我给拒绝了，一气之下二宫对樱井死了心，樱井和我之间也气氛尴尬。

吃瓜群众的脑洞真是陨石坑，这传言传到我这里，还是我暗恋的女神小南跑来找我确认，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我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小南相信这个有鼻子有眼的故事纯属虚构。

「我就说嘛，没有人会拒绝樱井君的告白吧。」她说。

……重点不应该是我这种大直男为什么要被卷入两个男人的绯闻里面去吗？

不过从小南的态度来看，我追她的结局可能也已经注定是悲剧了，她全身都在散发着「野鹿君和樱井君不是一个维度的人所以不能相提并论」的信息，我心疼地抱住了胖胖的自己。

不过，这也让我下定决心要找樱井谈谈了。

自从那天樱井把他们少年时代的事情告诉我以后，我们就一直没有机会再聊到二宫了，所以当我叫住下班打算回去的樱井，提出要跟他去喝一杯的时候，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我想差不多你也该邀我来喝酒了。」面对面地坐在酒馆里，这是樱井的开场白。

他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荒唐的传言，先为把我卷进来道了歉，我说没关系，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你和二宫怎么样了？」我单刀直入，樱井皱了皱眉，灌了一大口啤酒。

「我也不知道算怎么样了，」他说，啤酒的苦味让他的眉头一直皱着，「那天你走了以后，我们又谈了谈，和之前无数次沟通一样，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无论我怎么说，他都轻轻巧巧地避开，我好像用力在打一团棉花，他什么都接住了，软绵绵的，不反抗，又不退缩。」

「后来我说他是在我这里索求得不到的东西，是浪费时间。」

「他就反问我，什么才不是浪费时间？」

「我说试着去认识多一点的人，男生也好，女生也好，说不定就不会再对我那么执着。」

我惊讶地看着他。

「对对，当时他的表情就跟你现在差不多，他愣了一下，问我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希望他能幸福。」樱井说着，又灌了一口啤酒。

「大概是这个话题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定定地看着我，说他知道了。」

「然后他就不再来找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翔君，你这话可真够伤人的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过既然你真的不喜欢他，那么说清楚了也好，二宫君是个很好的人，一定能幸福的。」我拍了拍他捧着杯子的手背，冰啤酒冻得他的手都凉凉的。

他盯着啤酒杯上的泡沫，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希望他不要跟我赌气，随便找一个不靠谱的人。」

「昨天我有点不放心，打电话给他想问问他在做什么，他语气里带着嘲讽，说在做我希望他做的事。」

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认真地看着我：「野鹿，你说，他会不会被人骗了？」

「你这又是哪来的被害妄想，二宫君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摇摇头，苦笑起来。

「你不知道，和也他虽然聪明，但是一遇到感情上的事，就变得很盲目，又很冲动，他会赌气，会闹别扭，却又会死心眼地认着一条路走到黑，看起来骄傲得不得了，却几句话就能哄得他什么都听你的……说实话，我真有点不放心。」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摆了摆手：「没什么，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而且那家伙虽然学了程序，却有一个挺风花雪月的灵魂，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敏感，谁喜欢他谁对他有敌意，他都知道，他装作不在意，其实还是会受伤的，如果遇到感情骗子、说不定会被弄得很惨。」

我心里一动。

「昨天他接我电话那个口气，我真不放心，一听他就是在赌气。」樱井把第二杯啤酒也喝空了，杯子重重地磕在桌面上，「那种状态，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吧？」

我替他倒上第三杯酒。

「翔君，你呢？」

他没料到我这么问，一时转不过弯来；「我什么？」

「你啊，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眼神空茫茫地看了我一会儿：「现在没有。」

「我听说你也没怎么谈过恋爱吧？」

他红了脸，像是要辩解什么似的：「我那是，没遇到合适的人。」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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