鵺鹿

【磁石】Reason（3）

希望大家不要打我。

5.

「已经够了吧，」樱井翔的声音，压低了嗓子听起来有点烦躁，「我们可以做普通朋友的。」

「你在说什么啊，」二宫的声音听起来就很淡定了，我一点儿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我们现在不就是普通朋友吗？」

樱井像是被噎住了，好几秒都接不上话，二宫也很耐心，静静地等着他回应。

「カ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小翔你也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旁人都觉得你聪明绝顶，没错，你是聪明，聪明到了你看不穿自己。」

樱井翔的声音越发焦躁了：「你别试图给我洗脑，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我不喜欢男人。」

二宫轻笑了一声：「是吗，最擅长洗脑的人不是你吗，樱井翔？」

他停顿了一秒，接着说：「啊！你是想说我喜欢你是我一厢情愿，不是因为你给我洗脑的关系？也许是那样没错呢，小翔太吸引人了所以我才会痴迷到现在这个地步，喜欢到讨厌自己的地步。」

我听到这里不由地觉得二宫简直是无理取闹，「喜欢」这种事怎么可以把责任推卸到对方身上，几乎忍不住要站出来替樱井反驳一句，结果樱井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跌眼镜。

「……对不起。」

Wait……为什么樱井翔道歉了？是我一直以来的爱情观与世人有异还是樱井翔被二宫和也抓着什么把柄不得不退让？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掠过无数种雷到自己的狗血假设，但哪一种都无法和我认识的樱井翔联系起来。

「没关系，因为我最喜欢小翔了。」二宫的声音听上去在笑，我都能想象出来他笑弯了眼睛的样子，嘴唇微微抿起，歪着脑袋，很多时候他和樱井在一起就是这副表情，仿佛他不是苦苦单恋追而不得的那一个。

「我出来得太久了，我得回去了。」樱井的话惊醒了和他们一墙之隔的我，我来不及退避，情急之下只能装作路过的样子和从安全梯上走下来的樱井打了个照面。

二宫走在他身后，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语气自然：「那么下班见。」

樱井似乎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二宫的话，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二宫越过了尴尬地面对面站着的我和樱井，慢悠悠地往楼下走了，樱井轻轻地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要驱散这迷之尴尬，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蛋糕吗？」我讪讪地笑，指了指纸袋。

樱井还没回答，已经走到下一层楼的二宫的尖嗓直直地朝我刺来：「不是给你吃的！」

我才不想吃二宫做的蛋糕，说不定吃了脑袋会坏掉，就像樱井翔一样！

6.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天下午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反复思考着听到的那段怪怪的对话，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不是二宫那种无理取闹还理直气壮的态度，也不是樱井没有原则的退缩，虽然这两点也让人费解，但还有别的奇怪的地方，是什么呢？

一下午我的工作完成得出奇的慢，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我看着樱井在收拾桌子上的资料，突然脑子里面炸了一声响。

「カズ」！

他叫他什么来着？！我从来没有听任何人，包括樱井翔，这么叫过二宫和也，大部分时间二宫都被叫做「二宫君」，关系好一点的就像那天喝酒时那样叫他「ニノ」，从来没有听过有人用这两个字来叫他。

可疑，太可疑了。

我盯着电脑屏幕拼命地思考，连樱井翔站在我背后都没察觉，结果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这数据不对吧。」他看了看我的屏幕，我急忙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

「有……有什么事吗翔君？」

「啊，我就是想问问你待会儿一起去喝酒吗？」

又来了，这种明显是想要我在场的感觉，你要是不想和二宫一起去，不去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带上我！

「不，我还是……」我低下头。

樱井叹了口气，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为难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明摆着我也没法安心工作了，我干脆转过去面对着他。

他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

「刚刚在楼梯间里，你听到了吧？」

我没来得及否认，他就自顾自地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没关系的，听到就听到了。」

「关于我和他，野鹿君怎么想呢？」

我能怎么想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一副身藏隐秘的样子，我只是个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而已啊……

「……我只是觉得，翔君是不是对二宫特别包容呢……」我选择着措辞，尽量让我的疑问听起来不那么尖锐。

他痛苦地皱起眉来，慢慢地点了头。

「我也知道是这样……你大概是听到他质问我的那些话了吧，你是不是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其实不是的，」他看了一眼远处埋头工作的一个同事，把原本就低的声音又压下去几分，「上次我说了，我有无法拒绝他的理由。」

「二宫他，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

「什、什么意思？」

他朝被我们的动静吸引了目光的同事们笑了笑，等他们又转回工作中去了，才轻轻地接下去：「以前，他是喜欢女孩子的。」

真的给我等等啊喂，信息量太大了我消化不了。

以前？多久以前？

那个一门心思要把樱井翔掰弯的二宫和也居然喜欢过女孩子？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

「等、等等，你们不是在他进了公司以后认识的？」

樱井小幅度地点着头：「我们一块儿长大的，到高中以前都是。」

「他会进这个公司，也是因为知道我在这里。」

「好一出感人至深的追爱记。」我说，知道自己的口气不太好，但我真的憋屈得不行，说好了同事关系里最好的就是我了的呢，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完全被蒙在鼓里？

樱井似乎顾不上介意我的嘲讽，这个秘密大概压了他很久，一旦说出来就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他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膝盖上，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所以野鹿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也希望你能为我们保密。」

「所以没人的时候你才那么叫他。」

「什么？啊，カズ，对，那是从小就跟着他家里人一起那么叫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了？」

膝盖上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我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上次在厕所，你说了那些话，道理我也懂，但是我没办法拒绝他，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正好又被你听到了我们的话，就想说说不定把原委告诉你你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帮帮我们。」

——虽然我不是偶然听到的但我还是别说比较好。

「我和カズ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了，家住得近，所以上学也几乎都是同校同班。」

「到中学二年级之前我们都是好朋友的关系，真的很要好，闲着的时候几乎都是和对方在一起，逛漫画店，打游戏，甚至去跟女生搭讪。」

「然后，中三之前的那个暑假，嗯……」他吞吞吐吐起来，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有点不祥的预感，「你懂的，男孩子嘛，那个年纪，就是对那方面的事很好奇。」

我在心里低声了骂了句脏话，还真是我想的那样。

「当时我正处在叛逆期，对什么禁忌的事都跃跃欲试，从别人那里借来了两盘录影带，就邀他跟我一起看了。」

「其实录影带完全是正常向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看着看着就激动起来，」他的声音越发低了，「是我连哄带骗地、要求他和我做那种事。」

我禁不住想象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人当时的样子，感觉完全没法想象。

「是我不好。」他说，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算知道那样做不对，我却被欲望驱使着，引诱了他。」

「一直到中学毕业，我们都会偷偷摸摸地在房间里做那种事……当然，只是互相帮助的那种程度……也并不是在交往，只是感觉来了就做了。」

「没有交往，」他说，「也可能只是我单方面这么认为而已。」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

「对他来说，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吧。」

「高中我们分开了，我来东京上学，他留在老家。」

「看不到他的日子，我一开始觉得很不习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高一的我在新的环境里突然对我们之前的这种秘密关系产生了羞耻感。」

「我开始知道男生和男生做那种事会被认为是gay，我不是gay啊，我这么想着，慢慢地开始不愿意给他打电话，我告诉他我觉得我们之前的关系是错的，他和我争辩过几次，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我们大吵了一架，断绝了联系。」

「那个时候是高一快结束的时候。」

「后来再得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大学快要毕业了。」

「他从我离开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和女生交往过，也有了各种各样的关于他喜欢男生的传言，虽然他后来告诉我说他也没有和男生交往过——他说他有想试着去认识别人，但是不行。」

樱井翔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没办法反驳他，是我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看着他。

「你可真是，太糟糕了。」

tbc